唯檩熙

人淡如菊,花开富贵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客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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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来那张脸真比你帅很多。”张海客右手托腮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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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屁。”我瘫在椅子上,冷笑几声:“你要多亏我这张脸,不然你会看起来比现在还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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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海客也不搭腔,只托着腮笑了两下,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放松,毫无防备。他今天打扮随意,白衬衫塞进黑色破洞牛仔裤,也不知道是在那本杂志还是公众号里学来的。我低下头,跳着眼皮垂眼看桌底,一双帆布鞋在我对面叉着,我注意到他穿了一双有花纹的袜子,还没来得及看那是什么,那双包裹在牛仔裤下笔直的小腿就簌地一动,吓得我心里一惊,回过神来立刻就把目光抽离,一转眼对上他那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使我感觉有些不自在。我抬手摸了摸眼睑,半别过头去抿了一口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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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战术喝水的途中,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张海客还是冲我歪着头笑,神色如常,好像没有发现我的小动作。不管他是装的还是真的,都让我心里安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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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伙今天一身清纯打扮,配合那张我十几年前的脸,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睫毛忽闪忽闪,显得无辜感十足。转头再看我,黑衣黑裤表情阴沉,这一对比显得张海客简直像被流氓威胁、徘徊在失足边缘的男大学生。

我想开口骂他人模狗样,后来又一想骂他也有一种骂自己的感觉,只好按捺下来,把苏万上次被小花秀秀催房租时群发的《莫生气》默背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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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海客向服务生招招手,用粤语说了几句话,我没仔细听,大约是在点菜。侍者一走,他又回头面向我,话里含着笑意咬字:“你不用紧张,真的只是约你出来坐坐,聊聊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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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叹了一口气,食指指节敲在玻璃杯上,用拇指指尖缓缓摩挲着杯壁上不断留下的暧昧水痕,我尽量不去看他,而是把目光停留在玻璃杯上,我的眼神在一层一层的潮湿水雾和冰凉水滴里游移,我在一片触手温凉里摇摇头,嘴上无奈道:“我说海客兄啊,咱们俩聊啥啊?聊人生还是谈理想啊?聊风花雪月还是谈诗词歌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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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的余光看他,张海客面色并无异常。他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笑了好一会才摆摆手道:“都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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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今天看起来真是太轻松了,轻松的有些不对。我和张海客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且我又熟知张家人的尿性,这帮金刚葫芦娃恨不得上个厕所都得把手枪藏裤里,更何况像张海客这样一个几乎是作为领头人的角色,像这样的毫无防备真的可以说是有失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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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实在太了解我了,小张哥给我普及过一个概念,说他基本是一个“十级吴学家”。他曾经完全活在我的暗影里,如蛆跗骨,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曾经的张海客,就是另外一个“吴邪”,我们并无不同。当然随着这几年一些事情的尘埃落定,他已经没有在刻意模仿我,但是过去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在一些生活细节方便,我依然可以在“张海客”的皮肉下,清晰地看出“吴邪”的影子。这理应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你可以想象一下,有一个人,此时此刻就坐在你对面,与你长得一模一样,举动一模一样,你看着他,就好像在照镜子。你明知道此物非彼物,却连自己都难以分辨出区别到底在哪里,这种感觉会让人下意识感觉到危机、恐惧和厌烦,这就好像春运买火车票,你还得先证明你自己是你一样。而实际情况又更加复杂,退一万步来说,你可以证明你是你,可是要怎么否定眼前的人不是你?解决这个问题之后又会牵扯出一系列的问题,蛇咬尾巴,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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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海客说,他了解我,远胜于我了解我自己。我是一个有过太多幻影的人,在这滩浑水里翻来覆去,心里早就对此没什么感觉,然而当我每每看见这个人,心里就会感觉有些生气和好笑,也不知是不是在墨脱的心里阴影还没有被完全摆脱,就好像此时此刻,在我胡思乱想的一分钟里,他又开始用我的脸言笑晏晏地同女侍者调笑,我就忍不住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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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的,等我回去看我不让你族长下令让你整成高中课本里的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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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我的白眼翻的太明显,张海客半眯着眼转过头来冲我很温柔的笑了一下,眼角温和,眼神平静,他轻轻柔柔地用粤语开口安抚我,让我被他吓了一跳,恶心得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发作,就看见他又回过脸对女侍者补充说:“靓女,麻烦你快一点呀。我大哥一会还有事忙,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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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是你大哥。不要脸。”我面无表情地看他,语气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叫我来干什么?我在雨村刚下的种子还没翻呢。”张海客双手撑在下巴上,笑得像仕女图里的美女(嗯?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他一伸腿,在狭隘的空间下,张海客的小腿蹭到我的腿,我几乎立刻僵住了,只感觉那一点温度透过衣料亲吻着我的皮肉,渗进我的血管,随着血液一路向上逆流进我的脑袋,刺进天灵盖,刺激得我好像一个快炸了的热得快,急需开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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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入秋了,你种什么要这个时间种?”他笑嘻嘻地耸肩道“我提前问过族长和那胖子了,都说你在雨村快闲出毛来了,我都不知道你最近还喜欢上种地了,怎么着,qq农场的文艺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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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吸一口凉气。日,几月不见张海客嘴贫的不要不要,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反被他激笑了:“我来香港机票两千多,你如果再和我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我吴雨荨今天会把你打成猪头。”张海客笑得眼都眯起来,做了一个拍手的动作,小腿又往前一顶,他的一条腿卡在我的膝盖之间,甚至还估计蹭了蹭,动作随意又温和,但我这次几乎可以确定他是故意的了。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过来,把蛋挞和菠萝油放在桌子上,张海客还转头加了两杯阿华田,催了催河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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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点看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一直以来,我其实都并不是非常了解他,只是单方面的由他去了解我,关于这个人的生平,永远只有只言片语,小张哥还有千军万马都在不经意间和我说过一些张海客的事情,然而左右无伤大雅,管中窥豹,过去张海客永远如同镜中花,水中月,我隔着云山雾罩去看他,在隔着几十年与他面对面,无数陈旧的、张扬的、身不由己的尘埃织成纱,披在他身上,这时我会发现,我们是如此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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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黑瞎子也曾聊到过这个人。黑瞎子在最早的时候就和我说过,张海客此人并不为惧,此人身上重担太多,已张家为己命,看似跳脱实则安分守己,虽然看起来与我别无二致,实际上远没有我难以预料。说到底,他并不是我。张家是一个无比古老而传统的家族,体制内等级制度、赏罚制度分明,我丝毫不怀疑他的忠诚度,正因如此,我沾着闷油瓶的光以族长命令和族规为名欺负过他好几回,每一次看见他铩羽而归的样子,我就特别高兴,非常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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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海客说话并非非常有条理性,但是胜在有张有弛,能多能少,如果要是让他给幼儿园小朋友讲故事,估计能讲上四五个小时不重样,轻松解决儿童难以午睡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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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海客的手骨节分明,此时此刻他没有缩骨,一双手与我只有八分相似,比起我,他的手更加纤细,很有白昊天之前在看的日本漫画里男主角的感觉。并不是我自恋,我自认自己也算眉清目秀,这么一张脸长在张海客身上却平添两份妖艳贱货的感觉,曾经这也是我不爽的来源之一,然而现在看了却有一种十分摄人心魄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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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的。我啧了一声,拍拍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思来想去脑子里全是关于这个傻逼的无关紧要的事,内心扬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想什么呢。”张海客把腿收回去,又重新交叠在一起,我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一方面又不知怎么有点小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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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腿藏在桌子底下,左右有木板挡着,说实话,两个大老爷们挤在这里实在有点费劲。我有些不太明白张海客的用意。一般来讲,如果真有要事要谈,一般是他自己或者是携带一两个张家亲信,来到雨村找小哥,而我则是以一个监护人或者说知情者的身份在座旁听或者做一些行文的推测和补充,偶有张家大批来探,也是因为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家族聚会或者节庆,全是张海客这个脑袋里有粉蒸排骨的家伙瞎鸡儿组织的,不过是张家气数不足而妄图重振的徒劳之功而已。像这样我们两人单独见面,已经是实属难得,更何况是让我孤身赴港,与他挤在这么一个闹哄哄的茶餐厅里,更是奇也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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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行前小哥和胖子再三嘱托(当然小哥主要是眼神上的),叫我不必担心,料他不敢拿我如何,一旦有个万一,他俩立刻抄家伙叫上花姑娘老齐和几个小辈一起干他丫的,同时让秀秀负责后方工作,做好舆论准备(此为胖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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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胖子把行李箱塞到我手里,拍拍我的肩膀道:“小天真,你可不要掉进那老妖精的盘丝洞里,不要忘了你的法号,关根啊关根。”大张哥在旁边意味深长地看了胖子一眼,又用同样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我,沉默了一下,用老父亲劝黄花闺女上喜轿般的口吻微微叹着气说道:“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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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海客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阿华田和河粉,帮我把吸管放进其中一杯阿华田,然后推了过来,我低头喝了一口才发现我的这杯是温热的,张海客的加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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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迷茫地抬头,又迷茫地环顾四周,我看看天花板看看张海客,偏头看看自己的手又低头看看我对面的帆布鞋。我在一阵头晕目眩里恍惚着,只感觉我的脸也跟着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吓得我手忙脚乱地划开手机,看着自己在相机里通黄通黄的小脸,大脑翁地一下宕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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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想起从前种种,现在才好像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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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总是在不该想明白的时候想明白一些明白得太晚的事情。——关根.邪.我懂了太多太多.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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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几乎要咬碎一口白牙。这次是我把腿伸出去,我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他的帆布鞋上,他白色的鞋头被我的马丁靴踩出污痕,另一只小腿索性缠在他的牛仔裤上,我拿出闷油瓶扭粽子脑袋的力道来,一边使劲一边恶狠狠地说道:“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把老子千里迢迢地叫过来,把见面地点选在这么一个地方,就是为了调戏我的。”我也不知道张海客在我的凶狠里品出了什么好滋味,他脸上笑得得意,索性不再遮遮掩掩,一只手探下去摸我那只挂在他身上的小腿,甚至撩开布料轻轻抚摸我的脚踝,弄得我几乎要从卡座上弹起来了,座椅彭的一下,吓了身后一桌情侣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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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海客一边偷偷摸我一边如沐春风的替我道了歉,然后俯身冲我笑道:“你来我往这么些年,怎么也要偶尔让我占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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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道:“机票我给你报销来回的。下次选个别的地方,放心,不去电影院。”我看着他嘴罢一张一合,舌尖红润,睫毛弯弯,手指纤长掠过我小腿,只感觉小吴邪有些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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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真是太特么丢人了,老子四十好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实在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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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捂着脸,猛吸一口阿华田。不管了,就当今天醉奶了。我对他说:“让服务员打包。别浪费,一会还能吃。”张海客眼里的笑意更盛,柔情似水,柔波万里,简直令人把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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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孙子肯定是觉出我不对了。我眼看着他慢吞吞地去接服务员手里打包好的食盒,气得要死,干脆一把夺过来,骂骂咧咧地说:“干。就让你占一毁便宜还不行吗?”我推着他往外走,张海客拿过我手里的蛋挞,一边被我扯着衣领往外挪,一边挥挥蛋挞袋子笑着冲服务员道歉:“抱歉啊!我说了,我大哥今天有急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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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荒马乱,一场没准备的仗折腾到不早。


              我抽着一根烟,此刻盖着一床粽白格纹的被子,面色郁猝,耳边还传来一阵水声,是张海客正在浴室里给浴缸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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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在床上抽烟。”他走出来,浴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张海客把烟灰缸递给我,低头看着我脖颈和锁骨上青一道红一块的颜色,没有丝毫愧疚地笑道:“你先去洗。还是要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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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我摸着脖子下了床,大腿内侧还抽着筋,疼得我嘶了一声。我扯过他身上的浴泡,刚披上突然想起一件事,停下动作皱起眉来问他:“所以你说要谈的要事,到底是什么?就是这个?”他苦笑着摇摇头,摸了摸他刚刚咬在我后颈上的牙印和红痕,轻声说:“没骗你。一开始真是单纯要聊聊天,联络一下感情。”“那后来呢?后来就动了邪念了?”我闭了闭眼,摸着后脑勺,几乎忘了先破戒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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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我突然想起之前的那段对话,睁开眼楞楞地看他。这下子我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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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个恋爱,行不行?”我听见他在我耳边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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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几乎在一瞬间打掉他在我腰间替我系腰带的手,魔怔了似的拉着他就往浴室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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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胖子,对不起。我破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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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三个月没更了……完全没意识到。还是坚持要写。

可能会写个小剧场吧,练一练手。

我爱大邪,更爱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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